无期图形

“跟我走吧。”

黑车说。

樱花瓣还在簌簌飘落，画面美得像某个著名日本导演的电影。纪临风晃了一下神，几乎脱口就要答应，但神经还是尽责地在最后一刻绷紧，结结巴巴地问出了一句：“去……去哪？”

男人平静地回答：

“去对面。”

“……？！？！！！？！”

纪临风吓得差点拔地而起。

“什……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不会打——”他万万没料想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惊慌失措地倒退一步，却看见男人的嘴唇一抿，上下抖抖，扭出了个像是在憋笑的表情。少年这才意识到对方又在逗他，在心里骂了一百句娘，别过头去不想讲话了。

“我也不想打架。随便走走吧。”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悠悠地迈开了步子，就跟刚吃完饭到公园遛弯的大爷似的。纪临风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就算他的能力让他知道了这里所有人的神器和名字，好歹是要人互相残杀的棋盘，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他咬咬下唇，还是鼓起勇气快步跟了上去，问道：“……上、上一局你也在？”

黑车看了他一眼：“不，我第一次来。”

“你……你看起来，很熟练啊？”纪临风嘀咕，他猜测男人是不是又在胡扯。但这次对方没笑，也没回应，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眺望着樱花林和远处的民居，过了一会，反问：“上一局，你都见到些什么人了？”

“……”

不想老实回答。总觉得一直在被他耍。

“没几个……路柯远、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的、一个感觉脑子不太正常的女的……还有一个小学生。”但纪临风还是回答了。他想，反正故意跟他作对，让话题进行不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小学生都不放过啊……”男人感叹了一句，然后选择了一个他唯独没想到的人追问，“那个很帅的男的，长什么样？”

纪临风犹豫了一下。他对殷先生——之前那种奇怪的、近乎痴迷的感情已经差不多褪去，但他仍清楚地记得，和那女人一起离开之前殷先生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那已经足够让他感到诚惶诚恐的温暖。他不想做出任何对殷先生不利的事，但也并没从黑车的问话里感到什么恶意。这家伙的性格似乎有点恶劣，还很神秘，但纪临风并不觉得他是个坏人。

“怎么形容呢……灰头发，穿着黑色的风衣……”他斟酌着回答，想要说他看起来很可靠，但是想到之前的暴打小学生和二五仔行为，又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黑车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听着。仿佛对他即将要说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纪临风忍不住了：

“……你、你认识他，吧？”

“他姓殷？”

“！！”

他看见男人苦笑着叹了口气，“嗯”了一声：“他是我室友。”纪临风了然地点点头，但转念一想，又察觉哪里不对：“……室友？他不是结婚了吗？”

“……结婚？”

他可能是第一次在男人的脸上看到诧异的神色。结果反倒是纪临风怀疑起了自己所说的话，仔细回想了一遍当初的情景，犹犹豫豫地比划着解释：“他之前说他有个老婆，还说那人特别好，像什么玫瑰……什么晨星……什么白什么光……什么这样那样……”

他极尽所能地复述还记得的寥寥数语，余光瞥见男人的嘴角，每当他说出一个单词，就跟着抽动一寸。最后他单手扶额，举起另一只手示意他打住：“我知道了……”

纪临风松了口气：“果然有这人啊……没有结婚，那是女朋友吗？”

“不是。”

但黑车果断地否定了。

纪临风挠头。他想那是不是殷先生喜欢却又没确定关系的某个人，却又觉得光是看着他那张脸，都不应该有人会拒绝。他上下打量黑车，说实话他和殷先生看起来就像两个毫无瓜葛的人，殷先生的穿着并不花哨，但包括染过的头发和精心打理的发型，仿佛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我有钱”这两个字。

而这个眼前随便穿着卫衣牛仔裤，好像连头发都没梳过的男人，毫不犹豫地说自己和他住在一起……

因为太可疑了反而不像谎言。

可能是注意到纪临风一直盯着他看，男人轻咳了一声，把话题岔到了毫不相干的地方去：“说你吧，你在哪个学校念书啊？”

“我……”少年想回答，又犹豫了一下，“你是杭州人吗？”

结果黑车还真点头了。纪临风心下纳闷，该不会来这里的全都是杭州人吧？作为一个如此科幻的互相残杀游戏，规模未免太小了点，可路柯远跟他同校的事情证据确凿，眼前的男人也这么说，看来如果下次遇到其他的人，问一下他们是哪里来的比较合适。

于是他老老实实告诉黑车他在杭州一中，男人了然地“哦”了一声，说“那学校不错啊。”

纪临风垂了垂眼皮。

“嗯……不过我成绩很差。”

少年听见男人沉默了。他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些难接，但毕竟这是事实，比起鄙夷他更不想被人无谓地高看，毕竟他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这件事已是定局了，即便拿着传说中弑神的长枪也改变不了。他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打算鼓起勇气开口问些对方的事情——聊了这么久，他对他还除了是黑车和殷先生的室友之外一无所知。

他张嘴——但是下一句话又被对方抢先了。

“你喜欢化学吗？”

纪临风被噎了一下。他没反应过来男人为什么要问这个，几秒钟后才隐约感到他可能是接着刚才成绩的话题说的。他真的不想再谈学习的事了，但对方已经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化学没及过格……”

黑车挑挑眉毛：

“我能让你及格。”

……？

“你果然是老师吧？！！”纪临风狐疑地缩了缩，男人就再次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来，“不好意思，刚才是骗你的，其实我就是你们学校老师——”

“……………………”

纪临风抱头。他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这家伙的话了。

“对、对了。”他终于想到了一石二鸟的方法。纪临风怀疑在来这里之后自己的智商都变高了，他努力抑制着自己内心某个小小的雀跃，强作镇定问道：“那，我还不知道该叫你什么……总、总不能叫‘车老师’——”

“也是。那就告诉你吧。”

男人耸肩笑了笑，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叫林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