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星必陨】Ⅱ12-丈外魔音

“——烟袋斜街您知道不?……哎,就南锣鼓巷对面……哎呦,那……鼓、鼓楼呢?什么,南京也有鼓楼?不是不是,我是北京,有天安门的那个——”

陆朝野满头大汗,手舞足蹈,努力想要给对方解释清楚自己家住哪儿,似乎却越说越乱。眼前这位名叫言罄如、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闺秀模样的少女——则只是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掩着口笑,笑得他脸红心跳只想放声惨叫,磕磕巴巴地更说不出一句人话来了。

他俩坐在一棵枫树底下。

民警先生原本打算至少找个房子什么的,可这附近一带全是荒山野林,连块石头都见不着,大小姐居然也不介意,一边笑着说“我觉得这里很美呀”,一边提着裙子直接在地上坐下了,把陆朝野吓个半死。他连脱外套给她垫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战战兢兢在边上坐下,正愁着该说些什么好,言罄如就好像很开心地抱着膝盖,凑过来问:“你是哪里人呀?”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大小姐是苏州人,陆朝野没去过苏州。准确来说,他没出过北京,再准确一点,五环外都没出过。他在胡同里长大,又在胡同里工作,只对苏州有一个模糊的小桥流水的概念。但青石板铺成的烟袋斜街是他所见过的,最为接近幻想中的水乡的地方,这让他有些沾沾自喜。他掏出手机来翻照片,挑出姑且还能看的几张,给言罄如讲他所知道的一切,大小姐捧着脸颊听得津津有味:“北京有好多人呀,我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啊?”陆朝野抓抓头发,又带了几根下来,“苏州人很少啊?我以为你们那儿旅游景点比较多呢?”

“是不少。不过家里不让我去那种地方啦。”

她翻过手指,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但这话怎么听起来都有点令人难过,陆朝野结巴了一下,脱口而出:“那、那以后,有机会我带你玩儿啊——”

话出口他就意识到这句承诺实在是毫无底气,且不论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他是个周末无休,偶尔不加班跟过年一样的人民警察,每周和黎朗去后海喝一杯对他来说就算是最大的娱乐了。但是——但是他说不出反悔的话来,他看见少女弯起眼睛,看见杏花缀满枝头,看见太阳被湖水和春风打碎,漾成一池的星光。

“谢谢,陆先生,您真温柔……”

……

“姑姑姑姑娘您可别瞎说……”

陆朝野觉得自己可能在冒烟。

他捂住大半张脸低下头去,极力控制手指不把五官抓成一团。言罄如见状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接着问:“陆先生有没有女朋友呀?”

陆朝野一口血呛在喉咙口:“当、当然没有!我哪儿能祸害人小姑娘啊!”

“诶——可您明明是个好男人啊。”

“&^*$%*&^……”陆朝野真想捂住她的嘴求她别再胡说了,这大小姐是不是连殷慕柏的节目都没看过才会觉得一个月入一千的派出所小警察是什么好男人啊,更别提万一她知道自己私下干的那些勾当——

——他一瞬间居然起了金盆洗手的念头。

可是。

下一秒钟,他的眼前就出现了某个午后,男孩拎着行李箱踏入校门之前,回身朝他挥手时的笑脸。

青年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不知道少女有没有察觉。言罄如双手捋着自己鬓边的长发看他,他也不敢去直视她的脸。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声,空空的脑壳里只装了一团麻线。陆朝野突然很庆幸北京和苏州之间的距离有那么远,这想法混蛋到了极点……但,有些事情,他希望她一辈子都没机会察觉。

“那,您有兄弟姐妹之类的吗?”

——然后她问了出来。

——问出了他从始至终一直在想的事情。

“嗯——嗯!我有个弟弟!”

陆朝野登时挺直了脊背,动作大到扯动了斯蒂芬妮的缰绳,硬生生让它把一丛草从嘴里吐了出来。“小栖可牛……可厉害啦,他是北大的!清华北大那个北大哎,他学法律,今年刚大二,去第一年就给我拿了一等奖学金回来哎呦我的天呐——”

他猛一击掌,听见言罄如在旁边吃吃地笑,才察觉自己有点激动过头,慌忙抱头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陆先生真可爱……”

少女捂着嘴小声说。笑弯了一双眼睛。

陆朝野耻得满脸通红,指甲抓着脚下的泥土,开始认真思考起了挖洞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背后的树丛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像是人的鞋底踩过干枯的枫叶。

 

青年脊柱里的神经被骤然抽紧。他一个原地弹跳,一手抓住言罄如的胳膊把她拽到身后,一手直接扬起斯蒂芬妮的缰绳,八足马展开巨大的双翼,抬起前蹄长咴一声,狠狠踏在地上,随着蹄声与尘埃落定,来人的身影随之展现在他的眼前。

 

树林里站着一个金色的男人。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略微挑起眉梢,薄唇轻启:

“……斯莱普尼尔①。”

 

陆朝野把缰绳挽在手上收紧。男人说出了斯蒂芬妮的大名,那个他觉得念起来实在太过拗口,所以只以外号来代替的名字。仔细看看,男人并非全身金色,只是长着一头金黄的长发,穿着泛白的衬衫。和看似文雅的外表颇不相配的是,男人的体型相当魁梧。陆朝野发誓自己从他露出的小臂上看到了肌肉,这让他心神不宁地暗暗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几分钟也或许是十几分钟前,地图上有个格子红了起来,伴随着手环上冰冷的电子音。

那个战场离他还很远。

陆朝野绝不希望第二个来得这么快。

“那边的小姐——”

男人一边提亮嗓门喊道,一边迈步向前走,陆朝野正对于被无视感到一阵恼怒,干脆直接扯着嗓子打断了回去:“你谁啊!!!黑的白的干什么的,报上名来!!!!!”

男人终于把视线转到了他身上。

“啊?”

他看了看他,然后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

陆朝野想一口唾沫阿姆斯特朗回旋喷射到他脸上。但还没等他发作,男人居然又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走了,一边走,居然还一边从心脏里随手抓出了一把——一把金色的竖琴

“那边的小姐,您要听我弹一曲吗——?”

莫名其妙。不知所谓。匪夷所思。荒谬绝伦。陆朝野想要把所有的近义词都糊在他的身上,但这也没法怼住对方前进的脚步,他一急之下伸到皮带里去掏枪,却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回头,看见言罄如明亮清澈的大眼睛。

“音乐,不想听听吗?”

“哎哟我的大小姐——”他急得头都要秃了,又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那琴可是神器唉!万一他弹的是催眠曲儿,我们——”

 

但这句话他都没来得及说完。

他听见蝴蝶轻轻地拨了声弦,随即潺潺淙淙的乐声,如同流水一般响起。



①斯莱普尼尔:没错就是他。奥丁的坐骑。洛基的儿子。贵圈真jb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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